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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小姐，你终于醒啦？”金子担忧地看着李亭曈，手中还捧着热乎乎的药碗。
李亭曈眨了眨眼，颤抖着唇，张开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。
她怕一开口自己就会忍不住哭出来。
大过年的，可不能哭，不吉利。
她闭上眼深吸一口气，方才开口：“我没事了。笔墨纸砚给我拿来。”
“好。”金子对自家小姐的命令自然是言听计从，不一会儿就把东西都带了过来。
李亭曈提笔，却始终落不下去。
陆家遭此一难，她这个“外人”都这么难受，何况当事人陆策呢。
她总觉得自己写什么都不能安慰到陆策，言语的力量实在是太过苍白。
可是她不能不写。
陆策已经失去了疼爱他的家人，这个时刻若是没有人等着他，怕是他会存有死志。
想到这，李亭曈不再犹豫，快速落笔。
“去，这封信一定要亲自送到陆策手上，一定要快。”李亭曈唤来了暗卫，把信交给了他。
暗卫点点头，飞速离开了将军府。
五日后的清晨，陆策收到了李亭曈的来信。
满满一页，都是一些琐事。末尾隐晦地提及了她在金都做的一些事，让他放宽心呆在榆关。
这信写得十分鲜活，很有李亭曈的风格，透过这些文字他都能想象到她写信时是什么样子。
看着最后“待君归来”四个字，陆策鼻尖一酸。
哪怕家里的人都没了，他的昭昭也还在等他。
陆策收起了手中的家书，将它郑重地叠好收到了胸前。
“继续去找两位少爷和小姐，活要见人死要见尸。”陆策收起了心头的悲伤，果决地下了命令。
他只找到了祖父祖母，父母兄嫂的尸首，而几个侄子侄女的都没看到。
他坚信，他们一定是逃了出去。
“是。”陆家的暗卫听了吩咐，兵分几路，开始了大海捞针式的找人。
陆策沉默地矗立在营帐前，一刻钟后，他掀开了魏将军营帐的帘子，走了进去。
“陆策啊，你节哀。”魏将军一副惋惜的模样，看得陆策怒火中烧。
分明就是这人害了自己全家，却能做出这一副悲悯天人的模样，真是有够恶心的。
然而他已经不是当初的陆策了，他也没有祖父祖母给他撑腰了，他再也不能任性的肆意妄为了。
陆策肃着一张脸道：“多谢。”
“嗯，人死不能复生，你也别太难过了，有什么事你就找你魏伯伯。”魏忠上前想拍拍陆策的肩膀宽慰他，却被陆策不动声色地避开了。
和这种人接触一次，他就觉得恶心一次。
“我要将家人送回金都，这边的战事就拜托魏将军了。”
“这……”魏忠沉吟了一番，最终还是点头答应了。
这小子在这他也不是很方便，成天盯他盯得紧紧的，他都没办法联络自己的人。
他要走，那便让他走吧。
那些个尸体，还能成什么事不成。
陆策见他答应下来，便离开了营帐，看着灵柩里的亲人，他缓缓闭上了眼。
“这一次，就让我带你们回家。”
在榆关等了一日，还是没有陆正昂等人的消息，陆策便带着灵柩先一步回了金都，留下了数十人继续在这儿寻找他们的下落。
等李亭曈收到陆策的回信时，已经过了六日。她一算时间，连忙去找了陆石元夫妇。
“二叔，二婶，阿策应当明日就到金都了。”
“好，那我们赶紧做好准备。”陆石元点头道。
于是，第二日一大早，他们正要去城门等着陆策，没想到还没出门，就听到金子大喊姑爷回来了。
李亭曈顾不得没吃完的早饭，直接起身奔向了将军府大门。
入眼便是一身孝服的陆策。
他捧着一座牌位，抿着唇，面容冷峻，一步一步朝将军府走来。身后跟着八具棺木，排了长长一条队伍。漫天的纸钱四处纷飞，整条街道都安静了下来。
陆策看到了尽头的李亭曈，那淡漠的眼神终于有了一丝变化。
两人对视一眼，李亭曈看着憔悴的陆策，心里像是喝了一整杯柠檬汁，酸得她眼泪直流。
哪怕早已有了心理准备，看到这一幕，她仍是接受不了。
陆石元和阮氏也看到了徐徐前进的陆策，他们紧绷着一张脸，没有说话。
身为长辈，身为陆家此刻的门楣，自然要保持着庄严。只是咬紧的牙关和微微发颤的手泄露了他们的情绪。
“陆家陆策，携祖父陆行云，祖母莫希雯，父亲陆石安，母亲施意，大哥陆盼，大嫂蒋瑶，二哥陆铭，二嫂林清雨，归来。”陆策跪倒在地，背脊挺得笔直。一字一句把家人的名字都念了出来。
他要这些人知道，到底是谁在边关杀敌，到底是谁在保一方平安。
棺木轰然落地，抬棺的将士们跪了下去。
阮氏再也控制不住，别过头悄悄地哭了起来。
街道上也响起了细微的啜泣声，这个啜泣声像是一把钥匙，打开了紧锁的大门，一声接一声的哭泣声响了起来。
从最开始的呜呜咽咽到后来的嚎啕大哭，哭声响彻了整条街道。
陆石元强忍住心中的悲戚，上前将陆策扶起：“好孩子，回来就好。”
陆策缓缓起身，捧着陆老将军的排位跨过了火盆，来到了李亭曈面前。
李亭曈闪烁着泪花的眼睛，此刻笑成了一环弯月。
她伸出手替他拭去了脸颊一侧的灰：“回来就好。”
陆策点头，正欲带着排位进入将军府，背后却猛地被一个鸡蛋砸中了。
“这些叛国求荣的混账死了最好，你还有脸回来，去死！去死！”人群中忽然传来一身大叫，陆策回眸扫去，却不见了那人的踪影。
一时间，哭声被这话打断了。
“胡说八道，这是保家卫国的陆家军！”
“哪个小王八犊子喊的，给我滚出来。”
“陆将军替我们打了多少敌人，谁在这乱放屁！”
……
人群中老百姓比陆策先愤怒了，到底是谁在这个场合来羞辱陆家人。
陆策看着街道上替他们辩解的百姓，忽然觉得这个世界也没那么糟糕。
你瞧，还是有人记得他们的好的。
